青竟然还在门口的石狮子边上坐着。
炭火旺烧着,火星窜飞,呛鼻的烟味儿一路刺进眼睛。她站远一些,不时地去瞥瞥她。三十来串烤串拿住,掏出来一串啃着,路过冬青就往里走。
等候的时刻,蚊子送了她两个大包,蕙如伸出拇指就开始掐十字,鬼使神差的,就倒退回蛾子飞扑的路灯下,她的面前,冲着那蜷在地上的小人就道:喂,李冬青,你不回家吗?
蕙如没想过,她居高临下这么一问,撞进眼里的竟然是冬青满眼的晶莹。那泪水锁在眼眶里,在夏夜的路灯下闪着光,亮晶晶的,摇摇欲坠。她着急地就从塑料袋里掏出来牛肉串,给她。
两人坐在路灯下默不作声地把一整袋子都吃完,回家后蕙如自己挨了老丁的骂。可打那一天挨骂起,她就成了李冬青的传话筒,专门帮着对付李宪年。两人也成了小区里长得最不相似的双胞胎,形影不离。
每每回想起这些,冬青还是感到温暖,也可惜,到了现在这样久别重逢的场合,心里越是高兴,越想不出言语去表达。到了嘴边只一句好久不见,因为是真的,好久不见。
她们只在小区楼下走了两圈,本来蕙如提议去她们共同的小学走走,她外婆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啊,会不会危险啊。老人就是这样,子辈长到多大岁数,都是孩子。在外头免不了要受些风雨,她担忧着,一颗心安定不下来。蕙如心里清楚,只好说约定延后。
一个过两天就要飘洋过海的人,与一个过完这个假期更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来的人,说着下次再约。这约定几分真心,几重水分,谁也没有去追究。
冬青松了口气,转动着钥匙打开了家门。
家里的大灯关了个干净,李宪年和徐燕都是编制内,严格遵守着早睡早起的准则,从未有过任何的变化。沙发上只剩一个李裕松,对着电视里不知所云的电影剧情皱眉头。
冬青一回来,他下意识就绷紧了身子。手肘搁放在沙发扶手上,手掌半捏着拳头,两指抵着太阳穴,姿势是懒散的,可神情紧绷着。冬青洗了个澡,在边上稍稍坐了会,终于感到舒爽些。液晶屏里的白毛精灵在冰川上跳跃着,似乎在躲避什么异族的追杀。
还在德国时,她和三浦一起去看过电影。当时他的推荐也是这种奇幻风格的虚构片,她不了解,答应得快。而进了影院,剧情无聊得很,她又好几次都被那音效从梦中震醒过来,对这类东西更没了好感。
冬青拿起手机,解锁,看了看时间:还不睡啊?
李裕松正了正身子:嗯,看完就睡。
高中生嘛,总是抓紧着假期的时间放纵一番。16岁的李裕松回应得自然,视线不自觉就发生偏移。他性格随谁真是不好说,全然不若徐燕那样活络,也不似李宪年那样刻板。
李冬青不喜欢徐燕,连带着对李裕松的态度也变得略微疏远。嗯,其实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冬青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一只白眼狼,徐燕在她太小的时候就入住李家,尽力地扮演着好妈妈的角色,衣食住行从未怠慢过自己。
现代家庭的拆散重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结婚离婚已经不像老一辈如此慎重,选定一个人就是要度过一生。鸡毛蒜皮堆积起再多的怨恨,也不足以将两人推向分别。如今,电视上好多明星恩爱夫妻,也都是三五年就一拍两散,又各自寻找了新的缘分。感觉已经跟恋爱分手差不多了,可她总是难以适应一个女人刻意去讨好她,想要成为她的妈妈。
徐燕脾气好,人爽利,小时候她撒泼打滚她也从来都不生气,慈母手中线虽没缝在她的身上,却也不像容嬷嬷那般,将针头扎了下来。所以冬青对李裕松,一直态度良好,相安无事。
她闲来也不过问他的学习状况,家里的大喇叭与楼下的七姑八姨自然会告诉她。
灭了灯的客厅里只坐着他俩,明暗的光影投射在白墙壁,也勾勒出他的棱角。李裕松恍然就开口问她:你什么时候走?
赶我了?
冬青挑眉,荧幕的光影交错着,冷兵器碰撞的声音落在空气里。李裕松表情有些无措,撑着脑袋的手都松散开来,慢慢直立了身子,沉沉地反驳:不是,我为什么要赶你?
我在家你有些不习惯吧,没事,冬青扯了下滑落的领口,漫不经心,也确实住不了多久,我过个把星期就回学校。
这么早?暑假都才刚开始吧?
怕影响你学习嘛!嘻嘻哈哈地打趣,而且回去之后也好多事情要处理,出国交换完了也得适应国内的节奏,快大四了,该为毕业做下准备了。
她说得轻巧,裕松一向清楚,他的姐姐是只无脚鸟,她有翅膀,一路飞着,永远不会在某个地方停留,更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家。
大二时她一点都没跟家里人商量,就自作主张地申请了交换出国,过了两周,李宪年问她忘记带去的专业书是否需要邮寄时才知道,这人已经在国外待了半个多月了。关键是,竟然也没管家里要生活费,要是不问,估计完全不知道她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