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话,一边借着衣袖遮掩,以指尖在蒋仙亭的掌心写道:“速速飞鸽传书。”
蒋仙亭立即回道:“传给谁?”
李代嘉写道:“太后。”
蒋仙亭会意,缓缓后退几步。众人心思都不在他的身上,他便悄悄奔出寝室。
秦守晏听李代嘉竟然承认,心里一惊,看了一眼秦克阵,隐隐觉得不妙,又向那探子问道:“你方才说此事造福一方百姓,又说此事对我将军府大大不利,究竟不利在什么地方?”
探子说道:“这就是小人的一点揣测了。宋疏云等人一面分发银两重建徽州,一面雕版印制无数张大红榜文,大街小巷贴得到处都是。榜文中说道朝廷大力援助徽州,皇帝和大将军爱民如子云云。又请戏班排戏,拼命颂扬朝廷恩德。徽州老百姓深受触动,当地乡绅连夜赶制万民伞,为皇帝和大将军盖生祠。这岂不是……岂不是……”眼珠子在小皇帝和大将军身上来回转动,弦外之音溢于言表。
秦守晏登时心跳如雷,暗想难道小龙儿打的是那种主意……不!小龙儿怎么会在背地里干那种坏事?立即说道:“宋疏云他们做了好事,自然要扬名立万,那……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克阵始终眉头紧锁,沉默不语,这时才开口说道:“阿晏,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徽州突然拿出这么大手笔,闹得沸沸扬扬,声势浩大,叫其余没有赈济银的州县看在眼里,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秦守晏说道:“但小龙儿帮忙救助徽州百姓,到底也算是一桩善事啊。”
秦克阵的黄金面具泛着冷光,说道:“徽州人是高兴了,那徽州以外的万千百姓,又作何敢想?咱们秦家军南下路上战火涂炭,造业无数,这一点我不会否认。但国库空虚,咱们可没钱去救助天下百姓。古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要么就一毛不拔做铁公鸡,要么就雨露均沾,恩泽均施。须知徽州并非受损最严重的地方,连他们都得到了朝廷如此慷慨的援助,其他州县岂不是会盼着更多银钱?这笔钱从哪儿来?皇帝不中用净会惹事,还不是得咱们将军府想办法筹措!”
那探子出声附和道:“是啊,小人从徽州赶来京城的路上,已听到不少人议论此事。不过几日,这消息想必会传遍大江南北,到时候全天下老百姓都会翘首以待,盼着朝廷送钱呢。”又看了一眼李代嘉,压低声音说道:“人人都知道朝中如今是大将军当家做主,若是不给钱,或者把徽州的钱再要回来,只怕失了民心……大将军,他们这是要逼迫您把赏梅花宴所拿到的善银再吐出来啊……”
此人所言非虚,李代嘉当初得了宋疏云指点,又受到蒋仙亭启发,这才想出了这一条弯弯绕绕的曲折计策。
既然秦克阵打着献银救国的旗号号召富商捐款,那么李代嘉就拿民间舆情来迫使秦克阵落实诺言,赌的就是秦克阵看重功名权柄,绝不会拂逆民心,去做天下公敌。
李代嘉早知此事会暴露,但没想到会是如此尴尬的局面,不禁脸色苍白,神色无比惊惧。
秦克阵的心机何等深沉?短短一瞬便想通了其中关窍,霍地站起身来,冲那探子沉声说道:“我脖子上长着脑袋,用不着你提醒得这么清楚!你出去领赏,管好嘴巴。”
那探子不敢多耽,立即应声退出,秦家亲兵亦随同离去。
转眼之间,帐子中又只剩下李代嘉和秦家兄弟三人。
但方才缠绵旖旎的气氛已消失不见,李代嘉只觉得帐中冷若寒霜,秦家兄弟投来的眼神好似刀剑般剜着他的血肉,忍不住后退一步,说道:“那探子胡乱揣测罢了,我……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秦克阵一步步逼近李代嘉,虎目深处暗流涌动,咬牙切齿说道:“你在背后捅我刀子么?”声音低沉雄浑,自有威严气势。
李代嘉全身都笼罩在秦克阵的身影之中,心中仓皇无措,耳中全是响亮的心跳声,面上仍是勉强镇定,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秦克阵定定望着李代嘉,直看得李代嘉双腿发软,这才说道:“阿晏说的不错,你们李家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你跟你大哥装得面慈心善,实则乘人不备,便会狠狠反咬一口,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李代嘉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忽然伸手撑住桌案,抬头逼视秦克阵,一字一句说道:“大将军,你又是什么好人了?凭什么指责于我?你秦家军的铁蹄蹂躏我李家大好河山,你把我哥哥拉下皇位,你令我族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你让我做这个傀儡假皇帝,不过是为了你自己方便,难道还指望我会对你感恩戴德吗?是你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怎能反过来怪我聪明?”
秦克阵眼中怒意更盛,喝道:“你自以为很聪明么?我看你是不知死活。哼,龙虎相斗,至死方休……那日我就不该出手相救,真该让秦腾跃活活折磨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