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疯疯癫癫吗?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会把万里江山拱手让给仇人之子?李代嘉,你是排行老六的幺儿,又是个软趴趴的兔儿爷,若不是秦克阵造反,哪里轮得到你称王称霸?这是咱们祖宗积德才挣来的皇位,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吗?我看你是喝李真尚的血喝得失心疯了,哪天李真尚要你杀了我,你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李代嘉说道:“妈,你不要胡搅蛮缠,李真尚是我的亲生哥哥,辽人才是真正的敌人。大敌当前,咱们怎能内斗?我今日所为是两全其美之法,只有我让出皇位,秦克阵和李真尚才能止息战戈。再说了,端儿如今是我的儿子,便是你的孙子了。改日他做了皇帝,你依然是皇太后啊。”
朱映眉怒极反笑,说道:“皇太后?哈哈,皇太后?!那你呢?你岂不是成了太上皇?这可真是八面威风,了不起,了不起啊!”蓦地爆出一声大喝,发疯似的除下满头珠翠,一件一件重重砸在地上!
数不清的翡翠珍珠登时破碎飞溅,满地珠光宝气之中,朱映眉长发披散,面目狰狞,活似地狱来的罗刹恶鬼。
李代嘉忽然害怕起来,说道:“妈妈……你别生气了……”
朱映眉瞪大眼睛盯着李代嘉,又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跌坐在地,说道:“嘉儿,你不计前嫌救了李真尚的儿子,你宽宏大量,你普爱天下,你是圣人君子,倒显得我是个歹毒无情的大恶人!你把皇位送人的时候,可有半刻想起过我?自你出生以来,我时时刻刻围着你打转,我一心一意为你筹谋皇位,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如今全都成了白费功夫!难道这是我活该欠你的么?”
李代嘉心中是说不出来的苦涩滋味儿,跪在母亲身旁,说道:“从小到大,我从未有一刻敢忘记你的教导……但这一回我不能听你的,否则内忧外患,中原必然沦丧。蛮夷的铁骑蹂躏之下,谁都无法独活。”
朱映眉泪流满面,说道:“你可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好皇帝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李真尚有什么勾当吗?你手上那对镯子……哼,我从前以为你是受了龙血宝丹的胁迫,不得不和李真尚虚与委蛇,如今看来,你们兄弟俩当真是禽兽不如,泯灭道德!”
李代嘉愣了愣,旋即想到,母后一生都以秦贵妃为大恨,自然认得她的遗物,不由轻叹一声,说道:“我和真尚哥哥的事儿,连我自己也分辨不清楚,母后,你就当作没有看到吧……我就要去北境对付辽人了,你可知道?”
朱映眉咬紧下唇,死死瞪着李代嘉,秀美的眼瞳中却落下两道热泪,泪光无声闪烁,分明是痛惜哀婉之意。
李代嘉一呆,忽然想起那天伏龙大会之前,母亲前来送行,夕阳如血,高塔孤立,母亲声声唱道:“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如泣如诉,肝肠寸断……
李代嘉低下头,悄悄擦去泪水,又抬起头来,肃声说道:“待我到了北境,赵搏扬和他的手下都由我来统率,你就不要再与他联络了。”
朱映眉幽幽说道:“赵搏扬见到了你,还会理睬我吗?你这份对付男人的本事,要是拿来争取皇位,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李代嘉说道:“若是我的皇位能换得天下太平,那我心甘情愿。”
朱映眉凝视着李代嘉,泪如泉涌,飞身扑进李代嘉怀中,哑声呜咽道:“嘉儿,我的心里好不踏实……我总觉得你去了北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你不要去了好不好?娘亲把你藏起来,把你藏到舅舅家里,秦家老虎就抓不到你了!”
李代嘉鲜少得到母亲如此拥抱,胸中涌起愧疚之情,抬手轻拍母亲脊背,柔声劝道:“我去北境是要和辽人谈判,顶多接见三两使臣罢了,怎会一去不回?等到北境的事情一了,我就回来接你。只要有我在,没有人会动你,否则我跟他们拼命。”
朱映眉猛地推开李代嘉,说道:“不,不……你不要去跟他们拼命,等你走了,我就去道观修行,我为你祈福,盼着你快快回来……”摇晃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走出宫外。
李代嘉呆呆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耳边回响着母亲充满不祥意味的话语,身上涌起彻骨的寒意……
北境军情紧急,不容贻误,其后数日,禁宫上下皆忙于筹备皇帝出游事务。
李代嘉亦忙得脚不沾地,又想起徽州救济银一案不知何时了结,于是百忙之中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往徽州,邀请宋疏云赶往北境相助,还未收到回信,便到了出发的日子。
这一天云高风清,气候和煦。
禁宫门前,皇亲国戚及文武百官云集相送。
皇帝李代嘉携太子端祭过天地,便出发向北。秦家兄弟点了三千精兵护送圣驾,仁亲王及将军府众家臣亦随行。
一行人跋山涉水,披星戴月,昼夜兼程,劳碌异常。数日之后,终于在平州境内与秦家军大部队汇合。
那秦家军大部队虽然早就开拔,但大军人员众多,辎重缓慢,这才给李代嘉一行人后来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