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时双眼血丝密布,脸色疲惫,胡茬也冒出来,看上去很久都没睡过。
钟知意蜷了蜷手指,段青时立刻从一种空茫的状态中抽离,他弯下腰,柔声问:“怎么了?伤口痛吗?”
钟知意摇摇头,和他对视片刻,就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钟知意曾经认为即使这个世界上存在阳光照不进的阴暗角落,只要有他们这类人的存在,也迟早会有黑暗被彻底驱散的那天。
用恐惧掩盖正义,用暴力扼杀正义,当他从死亡边线挣扎回来,他发现这个世界和他一样生了重病。
警方的调查陷入停滞,那个试图置他于死地的中年男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尽管监控视频显示他下车后目的明确地直接走向了钟知意,但他与钟知意毫无交集,缺乏明确的作案动机。
且连续几天的审讯,他除了一句重复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再也没有说过任何有效的信息。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钟知意受伤的原因,但没有证据即意味着故意杀人不成立,也意味着背后的指使者仍然干干净净。
各个城市规模较大的民营医院的前身,大都是在几十年前的城中村里,利用人们的恐惧和愚昧,将高锰酸钾和青霉素当做祖传秘方治疗性病的小诊所。
他们用高锰酸钾和青霉素捞到第一桶金,小诊所慢慢壮大,后来变成了资产上亿的民营医院。
正康体检属于正康集团旗下,创始人赵正康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发家。
一个从未受过教育的地痞流氓,穿上做工考究的西装,摇身一变,竟以行业领军人物的身份在新闻中频频露脸。
钟知意转头看向老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他们要我死。这篇稿子我敢写,你和主编敢签字吗?”
老杨将一个硕大的果篮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他在床边坐下,对钟知意笑了笑。
老杨笑起来时,脸上出现的每一道褶皱都装着他在新闻行业摸爬滚打的二十多年岁月,他嗤了一声,“有什么不敢,让他们放马过来。”
钟知意将目光转向窗外。
今天是个好天气,澄澈的晴空中飘着丝状的云,炙热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病房里却因开了冷气而有些寒冷。
他抬手扯了扯被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叔,你说,会好吗?”
老杨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当初你刚进圆桌时和我说过,你想做行业寒冬里的那支火柴。无论这次过后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觉得你做到了。”他开了个玩笑,“也没火柴那么弱,至少是根蜡烛。”
钟知意笑了下,垂着眼睛去看对面沙发上,段青时丢在那里,沾染过他的体温的薄毯。
片刻后,钟知意说:“我不会辞职。”
他对那晚发生的事,仅剩下几秒钟的记忆。他先看见段青时的眼睛,接着身体突然变冷,他眼睁睁看着那把刀从他的身体里抽出,刀尖转向段青时。
他不会屈服,不会被恐惧和暴力击倒。可他有软肋,有他想要保护的,珍视的人。
得知钟知意仍要继续留在圆桌周刊工作,并且要将他正在做的那件危险的事继续下去,第一个发火是他从国外赶回来的姨妈。
“知意!你想想我们可以吗?那么乖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你知道我突然接到你妈妈的电话说你可能不行了,让我赶回来见你最后一面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这件事它真的就比你的命还重要?你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你让我们怎么办?让你爸妈后半生怎么过?”
姨妈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钟知意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
低低的啜泣声将所有人的情绪都拉回了钟知意在抢救室的那个夜晚。
徐润清看见钟知意一身血地被医生从救护车上抬下来,当即就晕倒了。钟维勉强支撑着,但当医生将病危通知书递给他时,他手抖得握不住笔,最终还是段青时签的字。
没人能接受钟知意的离开。
钟知意看向徐润清,他从来没见过他妈妈这样憔悴过。
一向整齐挽在脑后的长发披散着,脸上细微的皱纹在光下很明显,裙边绛紫色的流苏凌乱地缠绕在一起。
她捂着脸,向钟知意卑微祈求,“小宝,妈妈没求过你什么事,就这一件,行吗?”
钟苒予抽了张纸巾帮徐润清擦掉脸上的眼泪,可那眼泪像永远流不尽一般,洇湿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巾。
钟苒予眼睛也红着,她似乎是所有人里最能理解钟知意的一个。
“你选择这份工作,我很为你骄傲。如果你不是我的弟弟,我会很敬佩和支持你。知意,我不想你做那个被他人敬佩的人,只想你好好活着。人生有不同的阶段,到这里就可以了。你的理想不是靠你一个人就能实现的,你懂这个道理的对吗?”
钟维双手环臂站在窗边,钟苒予话音落下,他转过身,眉心拧成一个川字,“警察都查不出是谁做的这件事,你心里还没点数吗?我们说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