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相识很偶然,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回想起来,依然觉得那样不可思议……
那时我还是一名国中的学生,即将迎接毕业的会考。家人对我的期望很高,
希望我今后能够继续上大学,而不是像我想的那样去念技术学校。为了让我在早
上记性好的时侯再看一会儿书,爸妈每天很早就叫我起床,忙碌着为我准备早餐
(那是一大碗枣稀饭和两个夹生的、据说可以补脑的荷包蛋),同时也会在匆忙
进屋取东西时,大声地关照我不要再打瞌睡。他们都在工厂上班,整天都非常辛
苦,也许是「望子成龙」心切,他们常常要目送着我出门以后才开始梳洗、吃饭、
急急忙忙地推着脚踏车出门……
怕骑车上学在路上出事,从这学年开始我就坐公车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那段
并不算太远的距离。自从开始晨习,我每天出门的时间比过去延后了近半个小时,
所以也正遇上上班族坐车的时间,上车时常被挤得像个烧饼一样。
属于「公车族」的人都知道,当你每天同一时刻出现在车站时,总会发觉一
些似曾相识的面孔也会在那时准时出现。而善于交际的人,也趁着等车的功夫有
一搭、没一搭地跟「公车朋友」聊上一段。我也是在那个时侯开始注意到她,因
为她正是一个很善于「交际」的人,而且说话的时侯声音好大,「咯咯」地笑起
来得时侯,更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我心里非常抵触像她这样的人,也许是那
个年纪所特有的学生气和矜持,总觉得这样的女人不是「三八」就是「没文化」
的……
可是时间一长,我发觉自己开始有点莫名地喜欢她。当然不是那种喜欢,而
是有些日子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坐车,我心里就像忘带了什么东西似的七上八
下。我也开始喜欢她的大嗓门和大笑,觉得这世界上的人要是都像她一样那么爽
朗该多好!在接近她的 望偷偷产生以后,我经常故意走近她的身边,做出遥望
公车怎么还没有来的样子。有一次我悄悄注意她的时侯,看见她的鞋带松了,心
里好想借此跟她说句话,可是正当我犹豫再三,吞吞吐吐地用比蚊子还要小的声
音说:「阿姨……」身边另一个人却已经抢在我前面大声地说:「周老师,你的
鞋带松了!」
于是我知道她姓周,而且是一个老师。后来又从另外几个人的「密谈」当中
知道她原是歌舞团的芭蕾教练,因为一场车祸伤了腰,不得不放弃了芭蕾跳舞,
改在一家老年大学教老年人跳交际舞。她没有来坐车的日子,便是因为和这些学
舞的老年人一起去参加新店开业秀什么的。
有一天,学校把我们毕业班的学生送去体检,因为要验血,所以一大早就空
着肚子赶到医院。刚下车,我抬头看见在挂号处前排队的人中间,有一个人的背
影好熟悉,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周老师吗?
一路上来的时侯,我心里正在暗暗可惜今天听不到她说那帮学舞老人的笑话,
却不曾想会在医院看见她。而我们这帮嘈嘈嚷嚷的学生一进门,就引得侯诊大厅
里的人们都回过头来朝我们看。可是周老师却似乎正在很起劲地跟她前排的人讲
着什么,没有往我们的方向看。我心里很遗憾,因为我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做出
一副既认识她、又不认识她的样子跟她打个招呼。这时跟她讲话的人注意到了我
们,停下话,扭头把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着我们,周老师随之也转过身来,一霎
那,我的视线正好和她碰在一起!我直楞楞地看着她,她似乎一怔,随即笑笑,
又点了点头,像是跟我打了一个招呼,便又回头和人讲话。我心里一阵狂乱:不
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见了我?
这时老师招呼我们快点排好队,我的目光被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头挡住,隐隐
约约地看见周老师又一次回头向我这边看。而我呢,不知道怎么搞的,竟心跳得
非常非常厉害,直到做心电图的时侯,医生还说:「这孩子,叫你放松,你怎么
不懂呢!」
第二天我借口要早点去学校参加模拟测验,一早就出了家门,急匆匆一路小
跑着到了车站。一连几辆车开来我都没有上,其中有一个司机还好心地冲着发呆
的我按了按喇叭。可是那天,一直等到那些熟悉的面孔都到齐了,周老师依然没
有出现。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看见她,我开始担心她会不会从此不坐这班车了。后来
听一个曾跟她学舞的老太太说,周老师送她生病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