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刚举办过舞会，前来赴宴的贵族络绎不绝，需要调遣的人数多了，王廷的守卫便难免有些松懈。

锐跟在斐理与月伽身边将近一个月，差不多在侍卫队里面混了个脸熟，很快就躲过了耳目，独自一人出了王城。

奥国临海而建，一出城门就能见到一片辽阔的海域，夜幕星河，海浪奔涌着淹没沙滩。皎洁的月光下，希瑞尔坐在礁石上，修长的浅金色鱼尾在波澜中熠熠发光。

锐在第一眼见到他时，便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呼吸。希瑞尔的头发变短了许多，海藻般湿漉漉地贴在耳侧。雪白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水光，带着瓷器般的釉感。

他一看见锐，便眨了两下眼睛，鱼尾摆动了片刻，纵身跃入了海浪。锐跟着往前跑了两步，没过多久，那张熟悉的，昳丽的脸庞，便从浪涌中探了出来，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锐……”希尔瑞的喉咙咕哝了两下，漏出几点人鱼族的古语。他的手蹼还带着海水的腥气，黏糊糊地抚上锐的脸颊。

味道，是希瑞尔的味道。

大概是成年了的缘故，希瑞尔的人身要比以往修长了不少。白皙的面颊褪去了婴儿肥，出落得愈发俊美。

锐任他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双碧色的瞳孔，如同美杜莎般，将他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当他回过神时，希瑞尔正捧着自己的脸颊，垂下白皙的脖颈，像在探寻什么似的，在他的肩膀周围逡巡。

他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然往后退了两步，连带着甩开了希瑞尔的双蹼。他太久没见自己的心上人了，强烈的思念使他忘记了几件更为重要的事，譬如人鱼灵敏的嗅觉——以及自己才从斐理的床上下来。

希瑞尔被他甩开，也没向以往那样发脾气，只抬起那双碧绿的眼睛注视着他。那眼神在夜色与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深幽，锐一与之注视，后背像被野兽舔舐般的，落下了层层冷汗。

“锐，”希瑞尔的声音空灵得如同呢喃，“过来。”

他的语气陡然一转，用的是王室对下层人的命令口吻。

锐的心底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他想张口说话，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早在几个月前就献给了女巫。

希瑞尔觑着他，纤长的睫毛半拢着竖瞳。那眼神中带着难得的睥睨与傲慢，其中透露的厌恶与冷意，像飞来的箭矢，令锐浑身如针刺般疼痛。他的大脑开始变得混乱成一团，一时不知该怎样用手语进行解释。

事实也容不得他辩驳。涨潮的海水淹没了无知无觉的双腿，他一上前，便感觉到希瑞尔的尾鳍如游蛇般攀附上来，坚硬的鳞片刮过皮肤，疼得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原来如此，”希瑞尔在他耳边低语，“你欺骗了我，放弃了引以为傲的尾巴，离开国度之后……又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我。”

“我在海底等了你那么久，还担心你回不来，”希瑞尔轻轻笑了两下，“去问了女巫，她却说早把去除鱼尾的药剂给了你。”

“那么，我就在想，亲爱的锐，你究竟去干什么了呢？”

希瑞尔将头颅靠在锐的肩膀上，海面下的尾鳍却越缠越紧，柔软的尾巴尖被强硬地塞入他的腿间。

“我猜测你去了陆地，神秘的地方。”他道，“这个猜测令我感到不妙，”他的语气忽然带上些嫌恶，“绝大多数人类，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侵占、掠夺，自以为是又不知满足。于是我开始在四海到处寻找你的踪迹。”

“海洋之灵眷顾，我总算在这片海域，闻到了你的味道。”

“知道你没死在陆地上的时候，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想见你、亲吻你、然后再拥抱你，我的锐。”

“但这片沙滩上的渔民实在是太多了，我日夜潜伏在海底——这里的水质糟透了，令人难以忍受。”

“但我想见你。锐，我担心你。”

希瑞尔一边轻声说着近日的遭遇，蹼掌渐渐向下滑动。掌心自动分泌的粘液，连带着海水，附着在锐的颈边。

他手下的动作不断收紧，锐不得已地扬起脖子，将脆弱的喉结展露在希瑞尔的面前。

希瑞尔的嗓音一贯的柔和，但他注意到了希瑞尔的眼睛，那是人鱼捕猎或战斗时才会显露的竖瞳。露出脖颈是一个服软的动作，但希瑞尔显然没有被此讨好。

“……”锐被扼住咽喉，忍不住张开嘴巴，发出几声嘶哑的喘息。

“你真叫我失望。”希瑞尔盯着他，又用那种古怪的腔调说道。锐在呼吸困难间勉强睁开了双眼，就见希瑞尔朝自己伸出了手蹼，冰凉的粘液被尽数抹在了自己的腮边。

他的脑袋因缺氧而变得迟缓，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下一秒，希瑞尔掐着他的后脖颈，将锐整个人都摁进了海水中。

他隐约觉得希瑞尔还在说些什么，但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咸腥的海水毫不犹豫地剥离了他的听觉。锐挣扎了片刻，双腿被希瑞尔的鱼尾紧紧缠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