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周蛤蟆死了的消息时,陈虎正坐在前往西南边省的副驾驶上。
窗外陌生的高速风景飞速倒退,他眉头紧皱,嘴里时不时应一声,偶尔开口细问两句具体情况。
距离段小姐被那些毒贩控制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们和弥勒佛的谈判也僵持了三天。
那泰国佬完全是只贪得无厌的野狗,总是在他们答应所有蛮不讲理的要求后,又变本加厉提出新的条件,甚至越来越肆无忌惮,仿佛就认定他们会再一次妥协。
他叮嘱几句后挂了电话,扭头望向坐在后排阴影里戴着耳机,始终垂眼盯着笔电屏幕里昏暗画面的青年。
陈虎知道他在看什么。
潮湿污秽的地下室,蒙住眼睛被拽着头发仰起脸的女人,高高肿起的巴掌印,拴在脖颈上的狗链,暴露在镜头下的身体。
第一次看到毒贩发过来的施虐视频时,陈虎以为十七会失控,可当陈虎的目光落到他脸上,发现他的表情平静得有些奇怪,像把暗礁藏在风平浪静下的海面,从视频开始到视频结束,他没说一句话,只直直地盯着屏幕上变幻的画面,神经质地放任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
当时陈虎感觉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却说不出是哪儿。
直到徐章将那几个帮忙遮掩的内鬼揪出来,控制住他们连夜送去国外的父母妻儿,陈虎全程目睹十七用怎样的手段,亲手把这些早准备好去死的人一点点搞到发疯,下跪磕头涕泗横流地求放过他们老婆孩子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了一手冷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再没人比十七更会用这几个字了。
陈虎也终于看清汹涌在那张平静假面下,恨不能撕碎所有人的滔天恨意。
三天里他和徐章等人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七小时,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凌晨他疲倦地路过别墅阳台,才发觉那里坐着个三天都未合眼的人。
黑暗里,只有屏幕和青年的脸是亮的。
大概是累出错觉,陈虎隐约有看见一闪而过的水光。
“头儿。”
陈虎见他微微抬眼,低声汇报道:“张豹找到周蛤蟆了,他今早死在一个老情人的家里,吃了安眠药,是在浴缸里睡着被溺死的。他手机没了,所有账号记录删得彻底,但徐章查到在段小姐离开小区五小时后,周蛤蟆私下约过江一寒见面,具体有没有见面不清楚,那之后江一寒就和我们失联了。”
十七问,“人呢,找出到底在哪了吗?”
陈虎知道他问的是谁,点头,“已经查出段小姐的具体位置了,弥勒佛的爪牙很狡猾,把人运到西南边省极偏的一座山里,我们的人排查好久才终于定位,但那儿地形有些复杂,贸然进山容易打草惊蛇,他们很警觉。”
“别让他们发现。”
他声音绷得很紧,透着股阴沉沉的压抑,“所有人暂时撤出范围,监视住他们,一切行动都等天黑之后,等我命令。”
从得知段天边被劫走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这些无耻又狡猾的毒贩绝不可能放人。
三天,不光是和他们周旋交易,也是为了拖延时间排查部署,想办法挖出他们藏在国内的老鼠窝。
这并不容易。
对方的计划很严密,预谋已久,不惜成本死盯着一个目标,甚至下重金收买他手下的人帮忙遮掩。劫走段天边运往边省的途中,对方换了不下八辆套牌车,离开他的势力范围,所有排查在外部力量的干扰下都变得异常吃力。
所有人都知道三天已经是最短的时间,可十七仍旧感到无比漫长。
他耳机里一次又一次传来熟悉的,听了无数遍的,因为强忍疼痛而微微发抖的抽气声。
听到她努力重复绑匪要求她说出的那些话,听到她茫然地朝自己求救,却根本不知道十七到底是谁。
他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无法呼吸,心脏被刀子一寸寸绞碎,变成一滩烂泥,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铺天盖地的悔恨中反复煎熬。
她说出这些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恨他吗?又或者只是对这场飞来横祸感到困惑、害怕,心里期盼着苏源去救她,却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骗她。
十七很慢很慢地吸了口气。
他扭头看向车窗外黑云滚滚的天空,狂风突然暴烈起来,整个世界压抑得恍如世界末日。
坐在副驾的陈虎突然低声说要下暴雨了,他陡然想起段天边从民政局离婚回来的那天下午,埋在他颈窝里闷闷地说不喜欢下雨天。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耳机里再一次响起段天边麻木顺从的声音,“对不起……求求您……”
*
段天边是被吵醒的。
她头很晕,因为太久没见光,睁开眼看到吊在天花板上的钨丝灯时还颇有些不适应,对不准焦,反应了几秒才想起自己为了离开那个臭烘烘的地下室,吃了一堆退烧药被人摁着灌水洗胃,结果中间没撑住晕过去了。
段天边慢慢爬起来打量了下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