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尴尬延续到了白日。
跟在班身边的哈德森时常注意到施耐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对方总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简直像他正被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绑架,时刻会有危险。
施耐德对班似乎也没有过去那样亲近了,这个变化很细微,但哈德森注意到了。
在午间去帮忙干活的时候,施耐德找到他,掏出一个小小的铁罐:“拿去用吧,这药效果很好,受了伤如果不处理好,有可能会发烧。”
哈德森没有接过,他审视着对方,不明白这个突然冒出的人为什么要对他的事那么在意,本不该这样不是吗。
一般人只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令人兴奋的秘密,或是藏在心里,或是私下传播,他为什么要主动沾染这种麻烦事?
“拿着吧。”施耐德拉过他的手,把东西放到哈德森手上。
哈德森迟疑地握住手里的东西,对上施耐德的视线:“……您为什么要帮我?这根本不关您的事。”
“我说过,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就这样在我面前发生,而什么都不做,这不是一个绅士所为。”施耐德眼神坚毅,认真看向眼前高大的男人。
哈德森摇头,狐疑地看他:“可这对您没有一点好处,您到底想干什么?”
“有些事情不能用利益来判断是否应该做,我只做我觉得应做的的事,”施耐德皱眉,他站得笔直,背光而立,整个人仿佛笼罩在光环之中,“我在伦敦时也曾帮助过不少人,他们都遭遇了不公正的对待,或是被人欺凌,却因恶人的身份而无法抗争。”
“呵,”哈德森往地上看,踢走了一块脚边的石子,“我还是不明白。”
施耐德向前走了两步,离哈德森更近了一点,他说:“因为我也曾是被压迫的一员,我知道那种痛苦,我不希望努力生活的好人却得不到生活的回报。
“我幸运地成了一个有能力的人,能帮助和曾经的我一样,处于不幸中的人,当看到他们的不幸时,我感同身受。”
“哪怕你面对的是你的雇主?”哈德森讥讽道。
没人能在涉及自身利益时无动于衷,世上不会有这样的蠢人。
“……所以我私底下来找你,”施耐德沉默了一会说道,“的确,有些人很难受到惩罚,我们无法从法律上寻求公正,而且有可能让我自己陷于麻烦,我只想告诉你。
“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我愿意尽可能地帮助你。”
哈德森目送他远去,看了看手里的药膏,他把东西收到口袋里,继续干活。
傍晚,仆人们吃着晚餐,大家的吃相没什么优雅克制可言,礼仪是有闲阶级的专属物,他们累了一天,提供的晚餐又是那么丰盛,每个人都狼吞虎咽。
哈德森也不例外,他喜欢在食物最热的时候吃下去,以往他吃到的东西常常是温热的,或直接是凉的,而维尔莱特花园提供的滚烫浓汤总是能让人永远无法填满的欲望得到暂时的满足。
如果要让他对幸福给出一个具体的形容,大概就是吃饱那一瞬间的感受。
他吃的很快,年轻的小伙子大部分都这样,但他们也不想马上去干活,现在是他们一天内少有的,能光明正大什么都不干,坐着休息的时候。
于是他们开始闲聊,哈德森自然地插话:“中午我碰到了施耐德律师,我干活的时候东西掉到地上,他还帮我捡起来了,他真是个好人。”
“的确是这样,施耐德先生是个品德高尚的人。”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仆道。
“嗯?他也帮助过你吗,塔娜?”
“他帮过我侄子,”塔娜喝了一口热汤,满足地咂咂嘴,“我侄子在伦敦的工厂里工作,结果被工厂的机器砸断了腿,工厂老板不仅没给他一分钱赔偿,还想解雇他。”
“天啊,这简直太过分了!”
听众们纷纷附和,都谴责老板的狠心无情。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因为这事忍不住哭了,躲在外面擦眼泪,正巧碰见施耐德先生,他递给我一条手帕,还问我怎么了。”
一个男仆笑着说:“你要是年轻几岁,这件事听上去就更美好了。”
“是啊,”塔娜挺挺胸,骄傲表示,“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小伙子偷瞧我呢。”
大伙笑成一团,有人问:“然后呢?”
塔娜止住笑,继续说道:“然后我就把事情告诉他了,施耐德先生听后竟然表示愿意帮我侄子讨回公道,起诉那个黑心的老板,而且还是免费的!”
“他真是善良的人!”萨曼莎感叹。
汤姆问:“最后怎样了?”
塔娜叹口气:“老板还是把我侄子解雇了,但施耐德先生为他争取了一笔赔款。施耐德先生很自责没能把事情解决得更好,可这已经比我们想象中的好多了,没有他,我侄子现在可能已经在伦敦街头乞讨了呢。”
黛西说:“要是我堂姐当时也能碰上施耐德先生这样的人该有多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