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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傍晚,妻子每晚都会发来的邮件却仍没踪影,别说晚餐的消息,连报信都没有,根本全无音讯。
每天在警局待到那么晚,虽然有工作的原因,但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听烦人的上层待在办公室待命,非要说的话提早回去也不是不行,可自从前几次车开到半路被电话叫回去协调无聊的事情,他就对正常下班绝望了。
但这在那群人看来、居然是提拔。
拒绝会显得不识时务,可同意又没办法回家陪妻子。
上面的人隐晦地提醒过,「青井现在还很年轻,老婆家里又相当有势力,条件这么好,难道甘心只在一个小小的警署工作吗?」
……有什么可不甘心的。
他很不喜欢别人提及妻子的家室。
自己在旁人看来一定在吃软饭吧,事实大概的确如此,所以被那样想的事、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不喜欢被当做为了攀附权势有意迷惑爱人的人。
他娶的明明只是那个人,为什么偏偏要把无关紧要的东西和那个人挂钩?
……青井很讨厌恋人身边的异性。
所谓的、朋友也好,兄长也好。
如果她没有出生在杉田家就好了,时常会有这样的想法。
直到现在,那位兄长仍然时常打来电话,以高高在上的冷淡口吻询问「铃奈最近怎么样」,而黑道的青梅竹马,最近更是发疯一样拼命给他找麻烦——
如果她没有出生在杉田家,这些人都不会存在吧。
回想起来,相遇的时间似乎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起初是在警署附近,夏天的晚上。
只着睡衣的少女坐在秋千上,散着凌乱长发,低头望着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面,任由秋千小幅度晃动,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踝。
已经深夜了。
从那时起就无法摆脱加班噩梦,刚刚从正门下班,就刚好看见形单影只的少女。
他只犹豫了半秒,想着「反正还穿着警服」,便走过去,蹲下身子,问她,「是离家出走吗?」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笨口拙舌。
蹲下来才发现,一直垂下的脸精致秀美、比想象中还要小一些,夜幕之下苍白得像一道月影。
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有几滴不小心落在掌心,灼烧滚烫。
她头发实在很长,绸缎泛着墨色顺滑的光,滑过吊带睡衣的肩头,落在欲露不露的胸前。
……总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没穿内衣啊?
……锁骨的位置、好像有红痕。
是不是不该看…不,蹲着还好一点,站起来就看见领口了吧。
青井尴尬极了,只好移开视线,却碍于堪忧的表达能力,半晌说不出话。
那个时候,少女忽然张口了。
「晚上好,警官先生。」
她慢慢从秋千上滑下来,仍垂着头,将手放进他伸出的掌心。
「你是外国人吗?」
青井:「……经常有人这么问,不是的。」
她说:「但我的妈妈是法国的混血呢。」
青井:「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女说,「你看起来好大只,站起来有多高啊?两米吗?」
青井:「……不,两米还是差一点的……你是离家出走吗?时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黑发少女苍白而安静地望着他,说,「我不想回家。」
顿了顿,忽然问,「我可以去你家吗?警官先生。」
……开什么玩笑,把穿着睡衣离家出走的女孩子带进自己家?他疯了吗?
青井:「不行。你不想回去,就只能在警署待一夜了,等你家里人认领吧。」
少女什么也没说,垂下眼睛,眼泪又断线似的掉下来。
或许是一秒,或许是几分钟,她忽然俯身低头,捧着他的脸,落下了一个轻如浮羽的吻。
那夜月明星稀。
鸦羽长发如墨倾洒,脸侧指尖凉得像冰,细碎泪珠从交错睫毛滚下,湿润盈亮的眼瞳好像盛着星河,又似乎满是破碎琳琅。
扑通、扑通、
什么声音忽然分外清晰的响起。
皎月将视界渡上不真切的梦幻银辉。
直到少女直起腰,任由夏日晚风将长发吹散,被泪浸湿的脸颊传来错觉般的微凉,青井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最后,那天晚上,只好陪着死活不愿说出家庭地址的少女一起,在父亲警署的休息室待了一夜。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她的精神好像不太正常。
午夜穿成那副样子走在街上、被侵害的概率远远大于获救,她是不是潜意识里想伤害自己呢?现在已经找不到答案了。
在那之后交往了一阵子终于变好,他还感觉很欣慰来着,最近反倒又恢复成那种状态。
从崛木那里回来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