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城的冬季总免不了雪,山里的路也冻上了,滑不溜丢,就连最大胆的猎人也不敢贸贸然行动,怕不小心摔了,会坠入山崖。寒风凛冽,肃城被笼罩在一片寂静的白色里,忽然,有一点暗灰色慢慢地绕过山弯,出现在那些枯枝败叶旁。
这是个瘦弱的年轻男子,裹得严实,却背着半人高的竹筐,顶上还盖了层稻草、破布,越发叫人看不清装了什么。他这副打扮颇为不伦不类,不像读书人,反倒有种街边算卦的风范,可腰间偏偏挂一柄铜钱做的短剑,用黄纸缠得很紧。
“可恶,真是累人……”
终于瞥见不远处的村子,男子狠狠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加快步伐。天色不早,如果没找到地方投宿,他就要待在寒冷的野外,嘶,可太要命了。
幸好,这处村子人不多,有一户心善的愿意让他住下,只收了一点象征性的银钱。这家的小儿好奇地一直盯着他的竹筐,男子偏了偏身子,装作不经意把东西挡住了。“哎,谢谢大娘……叫我阿初就行了。”他接过一碗热水,猴急地喝完了,好像意犹未尽似的咂咂嘴。
“我那汉子也在外做工,许是大雪阻路,再过几日应该要回来了。”大娘或许是联想到自家,对阿初的态度愈发温和。
阿初笑了笑,那张有些发白的脸显出几分漂亮,又很快被他收敛:“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大娘,既然家里没有青壮,下回你可不要这么轻易开门。”
大娘利落地收拾出热汤面,摆在他面前,不以为然道:“不怕,门外有两条大狗,趴着呢,你进来的时候没叫嚷,所以才没看着吧?都是狼养大的,又顾家又凶狠。”她看着性子粗,实则小心极了。
“这可说不定,除了人,还有别的。”阿初嘀咕了一声,注意力被热气腾腾的面食吸引,连忙点头大吃起来。
晚间,大娘招呼他在偏屋里睡,尘味重,但铺盖被褥都是暖和的。阿初尴尬地摸摸脑袋,婉拒了对方帮忙的请求,借来针线,说要先缝好衣角再歇息。屋里很快静了,阿初锁上门,神情立即转变为严肃,一把扯开盖在竹筐上的杂物——
底下赫然是人的肢体,已经冻硬了,没有一点血流出。他默默看着,眼神就像屠夫打量案上的猪肉,没有恐惧,只有跃跃欲试的兴奋。紧接着,阿初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用过了烛火的银针把肢体小心地缝起来。活计并不难,毕竟有迹可循,而且这个被他从山里捡回来的倒霉鬼只是被砍断四肢和头,别的还很完整,只花大半晚就能重新凑出人形。
阿初专心致志地做,直到夜色浓稠如墨,终于长叹了一口气,站在满是红线却还看得出面容俊朗的尸体前,拍拍手掌。可惜毫无反应,他不死心,又试了几次,依然不起作用,最终只得忍痛咬破手指,把自己的血滴了一些上去。
“明明书上是这么写的……虽然从前没试过,总不能……”他嘟囔着,指头慢慢愈合了,“这等好材料,我活这么多年才第一次见着……别浪费了啊……”
没等阿初再做尝试,突然,屋外传来了极其凄厉的狗吠,随即是几声沉闷的皮肉被撕碎的声响。他目光一凝,一手按在腰间,另一只手则警惕地开了门,往外窥探:夜色遮掩下,一只佝偻着背的、比普通男子还要高大许多的怪物正四处转悠,发出类似吸气的声音,脚边拖着长长的血痕和隐约可见的碎肉。
四下仍是死寂,阿初明白,在这等诡异的状况前,旁人是帮不上忙了。他瞅准时机,握紧短剑,配合刚刚从怀里掏出的黄纸,冲了上前。怪物避之不及,被重重击打了头颅,传出近似皮肉被烧焦的气味。但它猛地摇晃起来,并未倒下,反而第一时间反抗,简直像熊一般。阿初连忙躲闪,原先站定的地板被对方砸碎,可想而知,这力度落在他身上,肯定会把他拍成肉酱。
阿初有些后悔,若非这家好心,他一向是不管闲事的……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再次弄破先前的伤口,一方面是借此克制怪物,另一方面便是希望唤醒屋内那具傀儡——他常年吃黄纸香灰,又有术法加持,血和旁人不同,对怪物非但没有血食的诱惑,反倒会令其下意识退避。
然而,这只怪物力气很大,尽管动作变慢,还是气势汹汹。又一次险险躲开,阿初粗喘几下,掌心因用力被铜钱划破,暗色的血液慢慢淌开,这下他看起来更狼狈了。
“啊——混蛋!”
正当阿初紧张思索下一步行动时,那黑毛的家伙已经袭了上来,忽然从偏屋扑出来一个高瘦的黑影,上前一手插入怪物的脖颈,竟像用刀捅入豆腐块一般轻松。阿初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黑影硬生生扭断怪物的骨头,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过后,怪物轰然倒地,血臭弥漫开来。
黑影毫发无伤,月光下,他偏过头,望向了鬓发凌乱的阿初,那些斑驳的红线犹如活蛇,在走动间蠕动,衬得那身惨白的皮肤更加可怕。阿初努力定下心神,爬起来,对这个不知怎么醒过来的傀儡低声念叨几句,同时将仍渗血的指头抵在对方的唇上。
“……”对方张嘴咬住,倒是乖巧,不过那双冷冷的眼睛依然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