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元德帝明确表明不会立他当太子这事,慕衡私下的确消沉了一段时间。一句话,相当于将他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一举击溃。
朝堂之上,那群潜伏暗处独属于慕衡一点一滴精心培养起来的势力,只因最上位者的一句话,差点无法成为助力的同时极大可能会成为东窗事发的累赘。
慕衡面上不能有丝毫表露,毕竟在大部分人心中,他从始至终都对太子之位不在意。如今所做的一切也只为了自保,无人真的知晓他对于那个位子的疯狂和渴望。
他自认做的不必任何一个兄弟差,只因血统问题,在元德帝心中他永远都不会是首要之选。
有一瞬间,慕衡想过就这样吧,浑浑噩噩过下去,最后在皇父的厌弃中死于兄弟倾轧的屠刀之下。
自弃的念头只存在一瞬,恍惚间他想起了许多,澜母妃去世后他在宫中所遭遇的忽视,因血统相貌之故从小到大所受的异眼与嘲弄。
元德帝对他的无止尽的掠夺,被关入宗正府后忍辱负重,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有朝一日能登上皇位!
既然皇父明说不会立他当太子,那他就自己去夺!前路不管是生是死,就算是死,他也要拖着那群人陪他一同下地狱。
人都会恐惧死亡,慕衡同样,但很多时候,夜深人静时,他渴望永远的安静。
然而自从上元节那一夜过去,他的人生就是混沌,最让他感到嘲讽的,是来自皇父对他不正常的迷恋。
嘴上斥责他反省不够,不知廉耻迷惑君王,私下里却找各种借口只为干那档子事。
虽然不齿,却无疑让慕衡看到希望。每个人都有弱点,澜贵妃死后,慕衡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显得浑身是弱点的外衣下根本不存在一丝弱点。
元德帝,这位英名在外的威武帝王,自从他心中存了作为一个皇帝,一位父亲所绝对不能存的心思后,任凭他再寡情薄义,不得不说也已有了弱点。
这个弱点现在只是一道极小的裂缝,但只要不修补,有一天缝隙就会越来越大,直至无法收场。
又是一年秋猎,此次元德帝带上所有的成年皇子和八岁以上的皇子皇孙。
皇子们猎了鹿献上,夜里营间篝火不论君臣都围坐一团吃着御厨精心烤制的鹿肉。
所有人都在举杯欢笑。
慕衡武艺不好,骑射水平自然也是不佳,一天下来他就猎了几只兔子,自然又遭到几个平常最与他不对付的兄弟讥讽。因此面上显得闷闷不乐,元德帝看到他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后来更是借口悄悄离席,一走就没回来。
元德帝问匡富六皇子去了哪。
“殿下一人骑马去了。”
元德帝闻言皱眉,“没带任何亲随?”
匡富摇头。
“派一队身手好的侍卫跟着他,他武功那么差,半路遇上野兽怎么办。”
皇帝和六皇子之间尴尬疏远,同时又保持着最亲密肉体关系的秘密匡富作为知情人一直心知肚明,便是元德帝不止一次当着匡富的面对慕衡展现他的冷酷薄情,实际在他心里,不管承不承认,慕衡早在他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他既然如此说,就代表他其实在乎慕衡。
夜里将入寝,匡富捧上此次伴驾的后宫妃子们的绿头牌。难得有上好的鹿血,膳房特意奉上特制的鹿血酒供元德帝饮用。
喝着腥烈的鹿血酒,元德帝百无聊赖扫了眼摆放整齐的牌子,随手拿起一块,刚要开口,只听帐外侍卫来报——
北亲王已安全回到行辕中。
元德帝霎时来了兴趣,绿头牌划出一个弧度落回银盘中,半倚着床头道:“匡富,去叫慕衡过来。”
“陛下……”匡富为难,这个时间段宣慕衡,不用想就知道元德帝想干什么事。
见匡富不动,元德帝投去危险的眼色,语气森冷:“你敢抗旨?”
匡富磕头,赶忙退了出去匆匆忙忙赶往慕衡宿所在营帐。
帐中的慕衡刚洗漱完准备宽衣休息,一听帐外报匡总管来了。
这老太监十次来找他有八次都没好事。慕衡拿起搭在平梁衣架上的外衫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亲自将匡富迎进帐中,挂上一张胆怯懦弱的表情,手捏着一锭元宝塞进匡富手中犹豫小声问:“匡公公,您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儿啊?”
匡富推不开慕衡强硬塞进他手中的元宝,只能收进袖子里低声对慕衡道:“殿下,陛下召您呢。”
“……”慕衡立时抬头看向匡富,瘪嘴不说话,碧蓝点灰瞳仁颤动,溢满恐惧。
匡富叹了口气,又是心疼又是劝慰,“殿下您啊不要与陛下硬碰硬了,顺着他老人的脾气,您也好过点。”
“匡公公,您说我还有退路么。”慕衡凄然问。
他本就生得好,神情怆然只叫见到的人好生心疼,偏偏最该心疼他的那个,心肠反而是最硬的。
匡富侧头不忍,然圣命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