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事实上,我刚刚如丧家之犬,从曾寄托厚望的医院中逃走,无论是我的父母,还是朋友,都以为我变成了一个疯子。我裹着满是褶皱的大衣,蜷缩在车子的后座,司机或许觉得我很奇怪,频频抬眼看着后视镜,可没什么不妥,之后他便觉得我只是个醉汉或失恋的年轻人。
当我混进人群,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浑浊的沼泽,我希望把自己隐藏,可身体的不适一直提醒我,我是不同的。
不,不是幻觉,我百分百确定,每次我将手掌覆盖在腹部,那里轻微的震颤感就会提醒,有东西隐藏在其中。虽然旁人看不见,动用医学仪器也无法捕捉它的身影,但我明白,在那个无光的夜里,我在濒死之际被某种古怪的力量占有,由内而外,那濡湿又色情的诡异体验为我留下了这份想象不到的“赠礼”。
“你是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医生已经检查过了!”
母亲近乎尖叫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我从车上跌跌撞撞下来,在杂乱的街区穿行,幸好之前装作清醒,我赢得了一些帮助,可以抛开追捕,从这逼仄的小旅馆里找到短暂的安宁。我把房门紧紧锁住,接着推柜子抵住,才在浴室里打开热水,从头到脚冲刷,把在病院中被迫接受的精神治疗也弄得一干二净。
在那件事发生前——当时我还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即将得到晋升——我意气风发,生活中只有父母时不时的催婚令我觉得烦闷,别的都是好事。我对医院、消毒水和白色的衣服还没有产生极度的不信任,甚至会定期去体检,希望时常熬夜的身体保持健康。
然而,我看着镜中苍白瘦弱的自己,再一次将刀片调整好角度,刮去下巴细碎的毛茬。我总会回想起深夜,那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夜晚,一辆失控的汽车冲上行人道,我一把将身旁的陌生女孩推开,自己则被撞得皮肉绽裂、骨头断折。救护车第一时间将我送去急救,据说之后我昏迷了许久,心跳一直维持在很低的跳动频率,如果不是还能被检测到身体数据,简直就是个死人了。
我很难形容在濒死之际,所见的景象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或者它真实到了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极度的黑暗中,我听到自己血液在皮下流动的动静,随后眼前慢慢亮起来,耳边也逐渐多了些模糊、零碎的声音,像某人的低语。我惊恐万分,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是否落在了生与死的边界,但很快,一股令我毛骨悚然的安稳感瞬间席卷,莫名其妙地,我立马认定前方是该去的地方,不断地移动脚步。
映入我眼帘的,是那些石柱,那些触碰到天际的诡异建筑,全部闪耀着迷人的荧光,像珊瑚,像宝石雕琢的产物,夺取我的视线。它们到处是棱角,仅仅凭我贫瘠的理科知识,也能看出当中并不蕴含现实所知的任何几何规则,只是毫无理由地堆砌,角度变换,色彩也顿时变幻莫测起来。
在我走入建筑群中,荧光仿佛一下子活过来了,喷涌而出,我不得不暂时捂住眼睛。重新获得光明时,周围的事物陡然清晰,即使我还是分辨不清刚刚看过的凸角还是凹角。我低下头,脚底踩着的不是阶梯,而是古怪的小径,以人类不可能稳稳站立的倾斜角度,连接着我那被迷雾笼罩的来路与不远处的目的地。
是的,仿佛有谁在意识中教会我,必须要到达那里,那是这趟旅程的归宿。
我顺从了。
越接近中心地带最宏伟的建筑,我越能听清那些低语,是男性低沉的嗓音,混杂着亵渎的、污浊的声响,直接从耳孔刺入我的大脑。他在呼唤我的名字,我那样坚信,并在类似发烧的晕眩中继续前行。此刻,我已经意识到,这不是单纯的幻觉,车祸的痛苦依然在我心底翻腾,但诡异的喜悦取代了它,因此我得以如追逐花蜜的蜂、渴求雨水的花茎或者迫不及待啃食血肉的野兽那般,向梦寐以求之地不断靠近。
在建筑前,一片宽敞的平地被灌木围绕,但这些植物也同样不像人类世界的产物,仿佛烟雾四散的枝条向外延伸,顶端又相互纠缠,一丛接着一丛,构成了巨大的环状结构,唯独空出了供人行走的出入口。我忽然觉得它们是活着的,正大口大口呼吸,因而那些细密的叶也一并摆出了飘逸在空气中的姿态。
道路两侧是许多病态的雕像,栩栩如生,我还能看清跪在地上的女人眼中流出泪水,落在她的膝盖上。它们扭动肥瘦不一的身躯,嘴巴张开,肢体形状比人类的要更夸张,看清了应该是在进行祭祀,类似血液的浓稠物淌了一地。
我顿住了,尽管眼前是这么恐怖的景象,但内心毫无波澜,注视久了,我甚至感觉它们是在狂欢,为某个存在大肆庆贺。
“……”
那个声音又重复着我的名字,温柔且厚重,促使我靠近那扇雕花的大门。然后,我看着它古怪地打开了,有那么几分钟,我没办法确定自己的眼睛是否在运作,因为本有实质的大门化成了烟雾、光或是其他我不能判断组成的物质,就这么消失了,不由得让我觉得更加昏昏然。
进入内部,光线明显暗了下来,我环顾四周,群星的光芒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