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目秀,挺端正的。”
“这才几个月你都能看出眉清目秀了?”盛望没好气地说,“当年你还说政教处的徐主任长得端正呢。”
盛明阳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哪个徐主任,然后便愣住了。
这些年他们父子之间见面聊天,很少会提到附中的人和事。那就像一块禁区,只要提了,十有会以沉默收场,盛明阳不爱自讨没趣。
这是盛望第一次主动提及,还是以开玩笑的口气。盛明阳心里莫名一阵发酸,就像撬了很久的岩石终于有了鬆动的痕迹,他这个做爸爸的几乎有点感动了。
花胶鸡浓稠金黄的汤汁在锅里汩汩沸着,服务生给他们烫了和牛,分夹进两人的餐盘里。盛明阳在腾腾的热气中低下头,因为吃得匆忙,还被烫了舌尖。
他连喝了几口水,想把话题和氛围继续下去,于是逮住螃蟹一阵深挖。聊他怎么一毕业就结了婚,聊他跟他爸打的借条到今年终于还清了,聊他一家三口长了一张脸,都很有福相。他爸妈最近什么事也不干,天天围着孙女转,要星星不给月亮。
兴致上头一不小心就聊进了雷区。
盛明阳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弄个小玩意,爸爸就可以金盆洗手享享天伦之乐了。”
他也就是话赶话蹦了这么一句,说完就觉得不太妥当,看到盛望停顿的筷子,更有点后悔。但碍于服务生还在给他们烫肉,他又缓缓鬆了一口气——还有外人在,盛望不至于说什么太过的话。
盛望只停了一瞬,便继续蘸起了料。吃完那口又喝了水,这才搁下杯子说:“这个可能不行。要不我给你弄隻猫,或者以后领一个回来,想要孙子或者孙女,你说了算。”
盛明阳刚夹起一筷子牛肉,听到这话便顿住了动作。他悬着筷子僵了几秒,缓和地笑了一声:“行,你还小,我知道你们这年纪的人都这样,问就是没有,再问就是不要了。先不说这个,等以后— —”
盛望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却很平静:“以后可能也是这样。”
盛明阳抬起眼,正要张口,盛望又道:“江添回国了。”
沉默瞬间在父子之间蔓延开来。盛明阳终于没了胃口,搁下筷子。他朝服务生扫了一眼,对方目不斜视烫完了最后一片肉,夹进餐盘,说了句“慢用”便识时务地走开了。
那一瞬间,时光彷佛又倒流回了数年前的那一天。他们也是这样沉默着坐在车里,直到其中一个主动开口。
当初是盛明阳,这次是盛望。
他说:“就前几天的事,他回国做项目,我们在饭局上碰到了。”
盛明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皱着眉,良久才接话道:“然后呢?”
“你今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在他那里。”盛望停顿了一会儿,坦然地说:“我还是喜欢他,还是打算跟他在一起。”
盛明阳搁在桌上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某一瞬间,他想,如果不是在这样的餐厅就好了,如果周围没有这么多人……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那又能怎样呢?盛望再也不是那个他一拽就走的少年了。
再然后,另一种认知涨潮似的从底下翻涌上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盛望接电话的一瞬间是带着笑的,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岩石开始鬆动了。
很荒谬,他作为父亲,一边在忐忑期待着这一天,一边又想把这些摁回去。他想要结果,不想要那个原因。
但这并不由他说了算,他只能选择全盘接受,或者粉碎彻底。
盛明阳盯着桌面上的某一点出神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眼道:“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态度呢。”
“很正常。”盛望说,“你如果说换就换我反而比较意外。但是我想说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那时候说,让我告诉所有人我喜欢男的,看别人甚么反应。”盛望很浅地笑了一下,说:“你这几年不在这边,可能不知道。我跟很多人说过了,只要有人问,我就敢说。结论挺奇怪的,没有一个人指着我说你是不是疯了。”
盛明阳忍不住道:“那些都是外人,外人当然不管你!”
“所以外人都不在意,家里人担心的是什么呢?担心我被人说荒唐、变态?这个逻辑很奇怪啊不觉得么?”盛望收了笑,有点无奈地说,“爸,除了你,我真的再没听人这样跟我说过了。”
盛明阳瞬间沉默下来。
许久过后,他握着杯子沉声道:“那是当面,你怎么知道人家背地里不说?”
“大街上的人那么多,每天背地里说的话数都数不清。这个人圆滑、那个人木讷、这个人太高、那个人太矮,这个人厉害金光闪闪,那个人废物一无是处,就是背地里说我喜欢男的,跟我刚刚那些话有什么不同么?谁不被说?”
盛明阳没了话音。
盛望看着他,又说:“那时候你还问我,如果不觉得荒唐,为什么会难过。还能为什么呢,爸?”
盛明阳当然清楚是为什么,只是在质问的时候偷换了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