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着,张张口,又紧闭。“最起码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可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无名无姓,无父无母,仅有一个唤作‘江流儿’的乳名而已。你是我唯一的友人,却不得不被镇压在这荒芜山下,我不是不懂,来时那些经文咒符教我如何当作没看到?我想帮你,我想让你自由,因为我同样不自由。”“大圣,我不求这世间人人皆看重我,我只想、我只想让你不要推开我。若、若是有甚么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倾尽全力,若是你有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哪怕……我这命数有限的凡人早已归作尘土,消散于阴司与凡间皆无处可寻,我也觉得……最起码我与你相识一回,这于我而言,是何等足以让我铭记刻在心底的美事。”她抬起头,那不伦不类的鬓边短发已然沾染上不多不少的零星湿泪。“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在这世间,不过是蜉蝣,不过是孑孓,不过是尘埃,可你不同。你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要出去,要离开这里,要让这青天白日不再成为你的囚笼,要像最自由的鸟儿一样……重新做回自己。”“到那时,我才能贪心地念上一句:带我走罢。”江流儿听了前来寺中求姻缘问牵绊的香客小姐们念叨了几句男女相伴之事,满心恍然,便以为这也是她与大圣的友谊中必然经历的一个阶段。她立刻收拾了行装,偷溜出金山寺,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到了那早已被她当作是自家地盘的洞穴。才刚喘稳几口气,就迫不及待问了出来。“大圣,大圣,我长大了嫁给你可好?”
“哈?你这小孩,毛都没长齐,瞎说胡话!再说了,我一被压在山下的怎么和你成婚?”“哎呀,以天作证,以地为媒,如何成不得?”“天地早就忘了我,你可倒好,成日成日缠着我!”“缠不得?”“缠不得!”“那我也要缠着,说不准哪天你就同意了呢?”“我怎么会瞧上你这么个小毛孩,简直痴心妄想。”“那我陪着你。”“不要你陪。”“我同你讲外面的故事。”“不要你说。”“那你究竟想我如何呢?我只是个每日打坐念经参禅当叁餐的普通小和尚罢了。甚至托了女身,不得入空门,你看,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大圣,你要怎么样才能娶我?”“你老问这个究竟是要作甚?”“唔,我听闻男女结成偶侣,便能生生世世不分离,直至白首也相依。但我又想了想,待我老成一具枯骨,你却还是这副模样,咱俩这朋友指定做不成了,既如此,不如就做伴侣,怎样?”“……不能应诺,就别轻易许诺,我只当你年纪小瞎说八道,切莫再提。”她皱起眉,明眼可见的不满。“你不信我。”“是我不信我自己,与你无关。”“不要紧,等你快忘了,我就再提一遍,等你反悔了,我也再提一遍,但若是你、若是你真的不要我了,那我就、我就……”“呵,就如何?”“我就找一条锁链,和你身上这些同样牢固的,把我和你绑在一起,不论你去哪都得带上我,不论你怎么反悔,都抛不下我。”“想得倒是简单。”“那当然啦,我都说了我要缠着你的嘛。”“带我走罢。”——“你是谁?”“大圣,你什么时候娶我呀?”——“你要保我取西经?你我不曾相识,要我如何相信你?”“我也想变成像你一样的厉害的人。”——“悟空,为师再与你起个混名,称为行者,好么?”“说好了要缠着你一辈子,说好了就是说好了,谁反悔谁就是笨蛋傻子大坏蛋!”——“顽徒!劣徒!恶习难改!妖性难消!你自去,我不要你!谁要当你师父,谁要你保护!你做你的齐天大圣,我当我的陈玄奘!”“我叫江流儿,你叫甚么名字?”——“臭猴子,臭猴子!”“要是我比你先走,当然啦,这是肯定的,毕竟我只是个凡人嘛,到那时候,你会不会忘了我呢?你看,你可是神仙!”——“江流儿?谁是江流儿?我姓陈!你莫不是糊涂了罢!”到底是谁,那个贪心又狡猾的人,明明说着让他不要忘了自己,到头来,露出陌生眼神,说出无情话语的,也是她自己。明明是她忘了他,明明是她反悔了,明明是她不要他了。甚么江流儿,甚么江流儿,早就消失不再了。就像,这世间再也不会有——齐天大圣,孙悟空。————一些碎碎念:江流儿提前遇到孙悟空这件事是个天道都没能立刻发现的意外,从她还是个小豆丁开始,因为在寺里格格不入的身份,以及对自己出身未知的茫然,因此她会把自己真正交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当作想要相伴一辈子的存在。但天道终有发现这个漏洞的一天,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麻烦,江流儿的那段记忆被从陈祎的认知之中篡改消除了,她只会记得自己是个失去双亲的孤儿,在金山寺孤零零地长大,成年后又回到外家和母亲相认,随后在命运的推波助澜下继续完成了自己冥冥之中被注定了的使命。所以从头到尾记得这一切的只有孙悟空一个人。和其他前世的恩怨纠缠不同的是,这是陈祎也是金蝉唯一一个主动给出承诺的。对江流儿来说,孙悟空就是一切。对孙悟空来说,不论是江流儿,还是陈祎,甚至是金蝉,都是他的一切。清醒地日复一日承受这种明知此生不能够再相认的痛苦的,也只剩下了他自己。他会记得他们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也会记得每一次陈祎对他冷颜相向的瞬间。时过境迁罢了。“欺心诳上者”指的是他们彼此都算是这样的人。取经这个过程,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