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
门里是宠爱她的爷爷、严厉同时又溺爱她的父亲,站在她身边的人,是所谓的弟弟。
明明都是她名义上的家人,她却恍惚踏入了别人的领土。林榆茫然地看向周遭的鎏金家具,花瓶上斜插着黄花石蒜与兰草,水波在暖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有几幅看了无数遍的装饰画,她闭着眼都能数出画框的纹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脏里流出来,顺着她的腹部滑落到地上,然后跟羊毛地毯的红色结合,混在一块。再往下蔓延,偷偷浸润混泥土,渗入深深的泥地里。
然后一去不复返了。
她感受不到自己小拇指的卷曲,感受不到眼睛的翕动,感受不到鼻腔的酸涩,只有心跳很快,快到她觉得有点疼。这种疼并不让她痛苦,她的失神结束后只剩一簇火苗,愤怒的火苗。
和这种愤怒比起来,她以前的生气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而持续燃烧的燎原之火,看上去并不会多么骇人。她越愤怒,表情则愈发平静。
父亲和爷爷在里面,她的声音不大,只有刚刚走到她面前的林衍能听见,他们在谈话,我们不要打扰了。
她的手强硬地握住林衍手腕,手指像锁链一般牢牢拷住。
林衍意外地任凭她拉扯,到一处偏厅才反握住她的腕,还要去哪?
林榆抬头看他的脸,林衍与她都遗传了父亲的眉眼,她能从其中看到几分林维康的目光。
夜风穿过窗户,吹起她的裙角,漾起一片海浪。
她想开口质问他凭什么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夺走了本属于她的一切。
她想嘶吼,想诉诸暴力,想在林衍心口扎一个窟窿,让他也感受此刻她的疼痛。
但到最后,她只是收敛了所有情绪,轻轻问他:
你恨我吗?
林衍不明所以,他看向她的视线里有浅浅的疑惑。
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我,你和你母亲就不会在外面摸爬滚打这么久,如果没有我跟我妈,你母亲也许就能和林维康结婚,你也早早就能享受林少爷的生活。我拥有的一切都早就可以属于你。你一定想过这一切的。所以,你恨我吗?
林衍沉默了几秒,接着露出一丝坦然的苦笑,不会的,父亲不会和我妈结婚。
为什么?
因为我的母亲在父亲眼里,是那种只能玩玩的女人。
林榆没有想到林衍会如此理性。她不知道应该讶异于他的清醒还是惊叹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摸透了林维康的本性。
她不接这句,只是又问,你恨我吗?
林衍自嘲般地低头嗤笑了一声,靠近她的耳边,湿热的气息让她不由得一抖,你是我的姐姐,虽然很可惜我们共同的骨血来自于父亲,但我不会恨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不等林榆说什么,他接着说,在你看来我是鸠占鹊巢的那只该死的尸鸠,你恨我,理所应当。
林榆的眼泪落下得很快,她抱紧林衍,双手环抱他脆弱的脖颈。
太好了你不恨我,太好了,林榆的眼泪打湿了林衍的西服,对不起,我只是,我之前只是太不知所措了。
林衍显然不是很擅长处理林榆的眼泪,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手掌僵硬地拍拍她的背。
林榆哭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他。睫毛被眼泪打湿,她的鼻尖也透着红。林榆眉毛轻皱,目光恳切。
我刚刚得知爷爷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喜欢我,她的瞳仁微颤,露出几分落寞,除了父亲,我只有你一个血亲了。
林衍沉默了好一会儿,这股沉默漫长到林榆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你能接纳我,我很开心。林衍看向一侧熊熊燃烧的火炉,火炉发出啪嗒的声响,在这一刻燃烧得尤其炽烈。
我好多了,我们回去吧。林榆收起眼泪,露出温和的治愈笑容。
去洗个脸吧。林衍的声音微哑。
说得也是,林榆走了几步,转头朝林衍挥挥手,露出柔软的甜笑,那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就来。
好。
直到转角,彻底看不到林衍的位置,林榆抹干眼泪,从手包里拿出手机,选择叶微。
她打字很快,手机发出此起彼伏的哒哒声。
我要和林衍上床。
她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脸庞此时冷漠得可怕。
她打开水龙头,捧起一窝水,泼向自己的脸颊,冰凉的自来水能让人更加冷静。
手机震动传来此起彼伏的嗡嗡声。
林榆看向镜子,她和林衍相似的眉眼,在俯身的角度尤其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