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说过,热水器要装在家外,才不会在家里產生一氧化碳。
一氧化碳和血红素的结合速度是氧气与血红素结合速率的两百倍。
只要把这扇窗户关上……
「居应仁!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现在都几点了?还不赶快去睡觉!」外婆在后头喊着,将杵在热水器前的孙女拉走。
「你妈妈有打给你吗?」外婆问道。
「没有。」居应仁摇头,将棉被铺在地板上。
外头高速行驶的车辆呼啸而过,震耳引擎声几乎要掩盖住她的思绪。
「你妈说她后天才会回来。」外婆道,离开房间。
「嗯。」居应仁将身体捲在薄被里,希望母亲永远都不要回来。
不要看见她。
不要看见即将成为杀人犯的、半成品的她。
凌晨一点半。
瘦小的身躯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外头一片漆黑,小手扶着墙面,一步步走到厨房。
她熟稔打开热水器的瓦斯开关,走进浴室。
「应该不用太久?」居应仁喃喃自语,她只需要将热水打开,看着水注流入排水孔。
她只需要坐在小板凳上,听着水流声。
她只需要静默等待最后一颗沙粒坠落瓶底。
她便不再需要,看见明天的朝阳。
坐在小板凳上的她,手撑着头陷入沉睡。
「叩、叩。」
「叩、叩。」
塑胶门敲响惊动到坐在浴室内的孩子,她猛然睁开双眼。
「谁?」
「应仁,你在里面吗?」
「你是谁?」她语带怯弱,心跳声逐渐扩大。
她要死了。
外头的人不是外公也不是外婆,更不是母亲。
她不认识她。
那女人是谁?
「应仁,快开门!」接着,女人用力拍打塑胶门。
急切、沉重。
一声声闷响融进心跳。
「应仁!快逃!」
「你会死掉!」
女人尖叫着。
「我会死掉。」居应仁重复了遍。
会死掉。
「死掉,不好吗?」她左手掌心贴在门上,外头敲打的震盪透过手心传递到她的体内。
「为什么一定要活着?」她在心里想着。
有什么意义?
「活下来,让我遇见你。」女人靠在门上,说道。
「应仁、应仁?」
单笖茗顺了顺太太的发丝,轻声唤道。
「嗯…嗯?」居应仁缓缓睁开双眼,在灰濛之中看见单笖茗面露忧心。
「你又做噩梦了。」单笖茗说,牵起居应仁的手。
在温暖的卧室里,盖着棉被却异常冰冷。
「你在发抖。」
「是吗。」居应仁深深吸了口气,让氧气灌入体内。
她还活着,仍呼吸着。
「因为外婆的事吗?」单笖茗问,在这节骨眼,会让身旁的她如此恐惧的不外乎家庭。
「我也不知道。」居应仁坐直身体。
「我去阳台吹吹风,你先睡吧,不用担心我。」她说,吻落对方眉宇之间。
松开牵着的手。
凌晨三点十五,她靠在阳台围栏上,晚风微凉。
楼下市区灯火微弱,几家商店仍亮着灯,偶尔会有车辆行驶。
偶尔,她听不见引擎声。
「外面有点冷。」单笖茗走出阳台,替居应仁披上外套。
「喝杯热牛奶?会让你心情好点。」她说,递上马克杯。
「谢谢。」居应仁接过,冰冷手指正汲取温度。
「还在想那件事吗?」单笖茗倚在栏杆旁,俯视街道。
「也没有刻意去想,但就是不断在脑中播放,挥之不去。」居应仁说,啜饮热饮。
「她才刚过世,就急着託梦给我?为免也太猴急了吧,我又不会跑掉。」她自嘲式笑着。
距离接获外婆过世至今,也不过一週时间。
「至少现阶段不会?」
「居应仁!」单笖茗瞪向自家太太,她不喜欢她开这种玩笑。
可她也知道,这是在面对家人时,居应仁唯一一个疏散情绪的方式,她只能靠着黑色幽默,疏散内心恐惧,去往心中另一个黑洞。
无止境存放。
她不确定是不是能释放一些过载资料给单笖茗。
「我刚刚好像…」良久,居应仁开口。
「好像?」单笖茗侧首,望向对方侧顏。
她顿了顿,不知道是否、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单笖茗看见她的话语哽在喉头道不出,挨近居应仁,侧身靠在她左肩,牵住稍稍回温的左手,十指紧握。
居应仁紧紧回握,她感觉到喉咙正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