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了个口气:“得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也没真想让你丢了工作。”
高大发铁青的脸色里又透露出一丝释然,一瞬间很有些扭曲。
舒瑾城却没再管他,转身出门去了。
招呼上沃亚士,他们并肩出了教务处的大门,沃亚士道:“你真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
“是吗,在西川也有人这样跟我说过。” 舒瑾城道。她像想到了那时候说那句话的人,眼睛里的怀念一闪而过,几乎捕捉不到。
接下来就是冲印照片、调试幻灯机、继续准备演讲内容,一连三四天,舒瑾城都十分忙碌。
终于到了演讲的那日。
舒瑾城将摊在小床上的竹青色墨兰旗袍拎起来,旗袍缎子在她手上仿佛波光粼粼的春水。这么一条旗袍,就抵得上舒瑾城现在两个月的工资。
在伦敦时,她已经将那些名贵的洋装、皮草、风衣、旗袍都卖给了估衣店,换成了生活费和调查资金。这条旗袍和一件春秋二季皆可穿着的夹大衣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因为这是大哥送给她的出国礼物,终究还是没有舍得卖掉。
旗袍的袖口和长度都是五年前的款式,现在看来有些太保守了,但穿在舒瑾城身上却有种恰好正当的美。
她将盘香扣一粒粒扣起,自小腿至腰间、至肋下、再到修长的脖颈,软缎如水般包裹着她的身体,还同五年前一样妥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看向宿舍里的半身镜,和18岁那年穿是两种感觉。
叹了口气,将整理好的资料拿在手上,舒瑾城走出了房门。平素总是虚掩大门、门庭寂寂的小礼堂已坐满了一半,听众里有穿长袍马褂的,有穿中山装的,也有穿西服的,此时离演讲开始却还有30分钟。
张泽园坐在第一排,被安排在他旁边的金陵教会大学校董们尚未入座。
他不住地用余光望向门口,紧张、忐忑、期待,种种情绪都在他肚子里翻腾,让他几乎无法维持冷静。
可身为财政部副部长的儿子,每天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坐在座位上,等待。
反正这场演讲都为她办了,她还能不来么?
这样想着,张泽园的心里又平静了一些。
门又被推开,张泽园如有所感,扭头望向那里。
一个穿着浅色旗袍的女子逆光而来,吸引了几乎全场人的目光。两片轻薄的绸缎包裹着她曼妙身姿,随着她的步伐,修长笔直的小腿在旗袍中若隐若现,虽然看不清面容,张泽园已经可以肯定,她一定就是舒瑾城。
而舒瑾城,一定就是每夜入他梦的女子。
他按捺住想要站起身的冲动,微微仰头,想要看的更加真切,舒瑾城果真朝他靠的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到她左耳耳垂上那颗精致而小巧的痣。
可就在舒瑾城要来到他面前时,却一个转弯往右边走去,跟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打起招呼,连一个余光也没有给他。
那个洋人他认识,是人类学系系主任沃亚士,他们家曾经还和他有过一笔交易,这次举办演讲也曾有过交集。
张泽园暗拧眉心,身旁却开始陆续有董事会的人坐下,其中包括金陵教会大学的校长钱伯岑,他不得不将注意力收回来,与他们招呼寒暄。
沃亚士看着舒瑾城,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曾经手的那件汝瓷天蓝釉柳叶瓶。那东西来自一个太监,曾是禁宫的藏品。
如果说舒瑾城前几日穿长袍时有中国旧式文人才有的那种超越性别的风雅与颓丧,贴身剪裁的旗袍则将她刻意掩藏的女性美展示的淋漓尽致。
她和禁宫的藏品一样,在沃亚士的心里都充满了神秘的意味。
聊了几句后,沃亚士起身将舒瑾城一一引荐给校长和董事会的成员,舒瑾城大方有礼,原先对她抱有怀疑的董事也展现出了应有的风度。
两人慢慢靠近张泽园,他坐的不安。
“密斯舒,我在这里要向你隆重地介绍一下,这位是张泽园先生,他代表金陵教育委员会促成了这次的演讲。”
这一声介绍宛如一根两头都很尖的细针,将两个人都定在原地。
褐色软呢帽,深灰色英国呢西装,领子浆洗得格外挺硬的van heen衬衣,freean皮鞋,是张泽园年轻时标准的打扮,和他们初次约会时一模一样。
就连那双热切而晶亮的望着她的眼睛也一模一样。
舒瑾城不禁一怔,心泛起细小尖锐的疼痛。不是因为她还爱着张泽园,而是为了那些曾经真切存在,却早已经扭曲破碎面目模糊的年少过往。
那些天真美好的时光,早已被故事的两位主人公相继抛弃,亲口宣告死亡。
可这痛也只维持了一秒,就消失不见。她和这过去早已经隔得太远太远,远到连回望都已经不必了。
只有真正见到张泽园的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人连恨都欠奉。
张泽园的内心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