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天他们并没有就当下发生的问题吵架,但随后越演越烈的趋势令慎怡有些心力交瘁。其实一开始纪则明以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家人的视野里时,就已经有人打过主意,但是或许是考虑到年轻人的感情易逝,人们都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散尽钱财和笑脸去讨好这未知的亲戚,所以才压下心里的盘算,如今关系确凿,一张张感情牌便如天女散花般落下。慎怡不是不懂这样的人情世故。月城是个小地方,人际关系如蛛网般稀疏却连接紧密,她家有求人的时候,也有人求她家的时候,可这无论是利益也好,感情也罢,总得有来有往。那些平白无故冒出来想要分一杯羹的豺狼虎豹,慎怡真的无法给出好脸色。她心里其实也藏了一点点幼稚的小心思和不必要的自尊——即便知道纪则明不会那样想,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而给他添麻烦。妈妈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格,但是却依然给予责备。“慎怡,有的事情你不要用非黑即白的观念去想。难道我们家的亲戚和他们家那些人,都是靠我和你爸,或者则明的施舍过活吗?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们和别人之所以愿意去给笑脸,是因为心里明白以后或许会有用得上对方的地方。”“你以为那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对则明来说没有用吗?他们来找你真的只是因为眼红你老公赚了钱想要巴结吗?不是的,他们是想让你牵线搭桥,你现在做了人家半个老婆,你的态度就相当于是则明的态度,如果你总是意气用事、随心所欲,别人会怎么想你,怎么想你们?”像当初纪家父母让她在单位里好好拓展人脉那样,慎怡不太喜欢的事情被妈妈赤裸裸地说出来,让她产生了更抵触的厌恶的同时,也增添了许多压力。因为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她已经不得不去做。慎怡知道自己有一些念头是不必要的,她就是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自视清高。但是想要一步纠正太难了,而这过程让她感到难受。她和纪则明开玩笑说:“感觉我已经变成那种名利场上游刃有余的交际花了。”纪则明说是的。“慎怡做得很好。”说是这样说,其实她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些事情归根到底都是纪则明在处理和解决。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会就这些事情和慎怡好好谈一谈。因为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矛盾,需要双方来平衡,但是他实在太忙了,忙到只能给予她治根不治本的鼓励,像狂躁症状发作时的一支镇定剂,带来短暂的治愈效果。慎怡却十分眷恋这一份安宁,她内心深处其实对这新的创伤隐隐作痛,但是以前他们也是手牵手走过尖锐的荆棘,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纪则明在出差前,和他父亲见了一面。之前的事情他始终没有给自己一个解释,纪则明已经很是心寒,所以纪建民不主动,他也懒得质问,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没有联系。即便老人给了他自行处理的权力,纪则明也仍然没有去处置或者报复他的想法。因为他觉得爷爷说得很对,他不该烂在这滩泥里。与其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烦心难过,不如着眼未来。纪则明想不出纪建民主动露面的原因,总不能是出于关心。猜来猜去,或许是和茶室有关。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父亲反对他该如何回绝的说辞,只是对方根本没有提及这件事情,像是不知道,又更像是不在乎。他是来要钱的。花天酒地本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再加上他热衷于装点自己成功人士的门面,无论是在男人还是女人面前都不甘落于下风,存款很快挥霍干净。而一直以来的收入来源被他爷爷暗地里砍断,母亲又因为订婚宴上的争吵不再愿意与他扮演恩爱的伉俪,感情的破裂切断了经济分享,一时之间,便只能想到纪则明。“你就算不愿意也没关系,帮我在你爷爷那里说说好话,或者劝劝你妈。”纪则明很平静,说他干涉不了长辈的决定。纪建民也是从酒桌上长大的人,怎么会听不懂这推脱,他憋着气,心一横,改口说:“那你给我。听说你创业的那个项目干的不错,应该开始回本了吧。”“说到这个,爸,”纪则明面不改色,“我和那些合作伙伴聊过了,都觉得依靠第叁方公司不靠谱,打算自己弄一个工作室,再找一条独立的生产线,这样不仅赚得多,还能剩下中间差价,就是这个启动资金有点紧张……我知道你是有存一笔定期做养老金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借给我?”纪建民涨红了脸,摔下茶杯走了。慎怡得知以后很是胆战心惊,她害怕纪则明的家庭状况变得更加糟糕,更担心他的心情由此而多云转阴。
她甚至异想天开地说,要不你把我也带上吧,那样起码有人可以听你说话。纪则明当下就要拿她的手机帮她和领导请假,吓得慎怡直说我开玩笑的。他能不知道吗,故意逗她罢了。离家前一晚他们窝在被子里吹空调,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客厅的花从小苍兰换成洋桔梗,彼此身上的长衫长裤变成背心吊带,冰箱里存着剩了一半的西瓜,不小心买成黄心的,他们两个都不爱吃。“夏天马上就要来了……”慎怡睡前模模糊糊地抛下这句话,朦胧的意识里听见空调被调高的声音,而后一双长臂将她抱紧,低低的一声“嗯”以后,房间里陷入了沉静。等送走纪则明,慎怡的耳边都好像还回荡着他的那个“嗯”。陈樱子说她是得相思病了。习惯了一个人朝夕相伴,一旦分离就会产生恐慌,慎怡开始频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