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顺着额前的发梢儿滑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
施斐然将头发向后刨,手下落时,迟疑片刻,覆到自己胸口。
几个呼吸之后,他摸到自己平稳的心跳。
裴映问起他送的花。
裴映为什么问这个。
一想到那捧花,施斐然心口即刻堵满了忐忑和恐慌。
心脏在他的指尖触碰下变快。
他光着身体,从衣架上的大衣口袋里找出哮喘喷剂,喷了两下。
再一次看向手机屏,戳下那个人名。
一个曾经合作过的私家侦探。
“帮我跟一个人——”接下来他应该诉说目的,比如一般情况下,妻子会叫私家侦探偷拍丈夫出轨证据,可施斐然此刻还没想清楚他的目的。
手机那头的私家侦探显然更娴熟:“我跟着他,先跟你汇报他每天做了什么,你看可以吧?”
“好。”施斐然道。
他光着身体在酒店房间晃,身上的水刚晾干,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
私家侦探这么快就汇报,他有些诧异。
侦探的语气则是有些怪异:“施先生,你现在……在你长期预留的酒店房间吗?”
施斐然不理解:“我是找你来跟踪我的?”
“施先生,”侦探说,“裴映在你房间门口。”
手机听筒的声音刚停下,门铃倏地响起来。
施斐然心里仿佛有一团乱麻突然开始疯狂有丝分裂,整个人快爆炸。
他摁断通话。
门铃没有响第二次。
走到门口,又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没穿衣服。
折返到衣架前,拽下来裤子穿上,再度走到房门前,吸一口气,一把拽开门。
裴映站在门外,表情娴静,姿态舒展而放松。
施斐然认为自己应该把上衣也穿上。
这样子面对裴映,莫名起鸡皮疙瘩。
“林总不在?”裴映问。
“不在。”施斐然说。
怎么好像整个城市的男同性恋一夜之间全成了hiv疑似者。
“裴老师,”他放慢语速,倚着门板借力,“我现在欲求不满心情也不好,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建议你改天再说。”
“抱歉。”裴映开口,“我想要今天说。”
裴映迈进门槛。
咔嗒一声,回手扣上门,走进房间停在他面前。
施斐然退后一步,转身捡起落在地上的上衣,背过身套上。
“斐然,我希望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裴映说。
从前?
施斐然转回来面向裴映。
“什么从前?”
“从前你是一个父母双亡被叔叔撵出来的穷小子?从前你吃饭都得靠我?从前你泡妞用我的名字?”施斐然深吸一口气,控制着音量不涨上去,“还是从前我帮你牵线认识头部画廊的主理人,从此之后你摇身一变,成为这个时代最有天赋的艺术家……”
“有没有你,我都是这个时代最有天赋的艺术家。”裴映温声打断,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
确实没错。
施斐然弯了弯嘴唇,后退小半步。
“那么请问这位天才画家,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效劳的?”
裴映不缺钱,现在的裴映可以认识任何想认识的人。
说实话,从利益角度,他不知道自己对裴映来说还有什么用。
就像他送过去的花,裴映提前离开画廊,甚至不屑于返回去取那捧绿光玫瑰。
裴映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刻,第一时间和他切断联系,七年间没再找过他一次。
“你眼睛有点红。”裴映说。
施斐然偏过头,扫见裴映伸来的手,一把将那只手拍开。
“滚。”他说。
说完,他从裴映眼中捕捉到了错愕。
紧接着,施斐然的身心都感受到了舒畅,近乎报仇雪恨的舒畅。
——裴映没有返回画廊去取那捧绿光玫瑰,自然不会看见里面的卡片。卡片可能和玫瑰花一起在某个垃圾桶里腐烂了。
上面有他亲手用西语写的“选择我”。
裴映不知道,所以也不会理解他此刻的恼怒。
“你听清了,”施斐然稍作停顿,“滚。”
裴映抬起手,手上握着一个a4纸大小的速写本。
以前上学时,裴映也是随身带着一个这样的本子,有时候比这个大一些。
裴映低头从速写本中抽出一张类似医院检查单的纸,递过来。
施斐然丝毫没有接过那张纸的意思。但裴映一直举着,他只好瞄一眼。
瞄完之后,他双手接过那张纸。
一份亲子鉴定书。
一份他和他爸的亲子鉴定书。
一份来自二十几年前的真正的亲子鉴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