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后。
赵熹长衫的下摆染着一点淡淡的粉红,整个人坐在一滩水上,见到她来,竟然也站不起来,只能四肢并用地爬向她,凄厉地喊道:“妈!妈!”
如果赵熹今年六岁,韦氏会告诉他,不许喊妈妈,郑皇后才是你的娘,你的妈,可今年赵熹十六岁,韦氏抱住了他。
赵熹的双腿因为沾染上水液,湿漉漉的,在尖叫过后,世界好他立刻恢复了神智。
“把大姐、二姐抱到我身边来!”
余容和韦氏一起用力要把他扶起来:“姐姐们都睡了,我给你擦一擦,马上就好了,不会……”
可赵熹没有跟着站起来,他的下体还在流血,疼痛让他非常清醒,他坐在地上,任凭血流出来漫透下摆。
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生了两个女儿,决不允许出现任何的差池。
越昂贵的货物,越容易被人珍惜。
付出巨大代价后,赵熹的爱后知后觉地荡漾在胸中,他不再允许女儿们会有任何差池意外,他意识到玉牌是可以被人摘掉的,一对不会说话的小婴儿,只有跟在父母身边才能够保全。
他一定要继续走路,马上好起来,好到——
赵煊只要一来人说跑,他就立刻抄起两个女儿飞奔。
摇摇车被放在赵熹身边,乳母们轮班睡在隔间,赵熹擦洗好身体以后,一遍又一遍确认了他两个女儿的存在才睡去。
半夜里,小孩子哭闹起来,一声连着一声,乳母立刻惊醒,轻轻把小孩子抱起来,想到屏风后去喂奶。可她刚抱起襁褓,就看见黑暗中,赵熹直挺挺地坐起来,眼睛很亮,如鬼魅,幽幽:“你在干什么?!”
乳母吓得尖叫一声。
天渐渐亮起。
赵熹坐在床上,努力吞咽补气的药物,韦氏坐在他身边:“你这样怎么行?”
余容道:“我带着两个姐到外间去睡,和康履、张去为轮着。一人看一个,好么?”
哪怕奶妈容易疏忽,他们三个人陪着赵熹长大,难道还会不用心?
赵熹摇头:“康履胆小气虚,遇事不行;张去为自视甚高,极爱自作主张,你一人分身乏术,我不要。”他往下一躺,几乎有些恶狠狠的:“她俩,一刻也不许离开我的眼睛!”
大家拿他没办法:“但你不能再……”
话音还未落,康履气喘吁吁地跑来:“大王,福宁殿来人了!”
要跑了!
赵熹猛然起来,不顾下体的疼痛:“快把大姐二姐——”
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来人。
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华国张夫人走进了赵熹的寝阁:“大王睿体安好。”
赵煊派她来通知自己逃跑?可看起来不像,因为这位张夫人并不慌乱,相反,她仰着下巴扫视过所有人,最后定格在韦氏脸上:“一别多年,韦娘子丽容如旧,如今已成了贤妃,不同往常了。”
韦氏仍旧微笑:“仰赖道君、官家天恩。”
赵熹感到她语气中的意思轻蔑,狠狠皱眉,又被韦氏按下去。
张夫人毫不忌惮,转向赵熹,颔首道:“道君的天宁节日将近,大王躬逢大事,恐抽不出时间预备,韦娘子亦无经验,官家命臣来接手事宜,请大王派人将礼仪册单给臣。”
她这话不仅是说赵熹生产后没有心力——其实天宁节根本不用多操心,持盈都过了二十多年天宁节了,成例一大堆——还在暗喻韦氏从前身份低微,根本没有参与过这种典礼,自然也无法教授赵熹。
赵熹面色不虞:“既是圣谕,夫人请旨来。”
张夫人道:“此小事,何必请官家御笔。”
抓到了由头发火,赵熹拎起旁边的茶盏,猛然砸在地上:“贱人,敢辱我父!”大家被他忽然的暴起吓得噤声:“天宁节日普天同庆,上告天帝、下泽百姓,夫人竟敢说这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
显恭皇后的一个陪嫁而已,仗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赵煊亲娘呢:“我请人跟夫人到御前分辨去!”
张夫人的一双鞋染上茶渍:“臣……”
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忽然插进来:“诶哟我说小九哥,你得什么病啦,怎么病得这么急?贤妃娘子玉体安好!嗨哟,这儿怎么有两个小孩子!”
韦妃对他笑笑。
王宗楚假装看不见旁边碎掉的茶盏,走位神奇地绕过茶渍:“真可爱真可爱。”压低了声音对赵熹道:“私生哒?”
赵熹别开眼:“舅舅说笑了。”
王宗楚笑了笑:“这有什么好害臊的?食色性也嘛,这两个小孩子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少抵赖!要我说,你赶紧还俗吧,不然这两个小孩怎么办?是不是害怕官家怪你在外头乱搞给吓病啦?官家其实对你可好啦,他还给了我一大堆东西叫我和张姐一起给你,他还是很喜欢这两个小侄——诶我扒开看看是男的是女的。”
余容连忙拦住他:“回相公,是两位小宗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