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女人不安地坐着。
她时而将脑袋埋入手中,时而倾倒在另一边椅子上。
“伯母。”
她惊醒。面前的年轻女孩,正面带愁绪地看着她。
“她醒了吗?”
“嗯,但不是很愿意说话,”权至柔看了看病房,“您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好,没事……”
万般忐忑地踏入病房。
在她的目光和女儿的相触的一瞬,她明显感觉到了,那双眼里的惊讶,和压抑着的愤怒。
“我不是说了不见她的吗?”沙哑的,又不容置喙的声音。
云焰书的胸口疯狂起伏着。
权至柔轻叹,道:“伯母说一会就好,她就看看你。我先去一趟卫生间,你们聊……”
“看我?……”咧开干涩的唇,冷笑,“看我死了没?”
程盈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匆匆把手里的补品放下。
“你爸他出去给你买东西了,我,我就先进来了……”
“我不需要这些。全拿走。”
“小书……”她坐在护士递来的椅子上,双手局促地交叠,“妈是来,再次和你道歉的。妈做错了,错得太离谱。我为了肖武,昏了头了……结果害死肖武,还害得你变成这样……你妈我,罪该万死。”
女儿的脸上,是漠然,不耐烦,但她没有将她赶走,她已经很欣慰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女儿倾身,好像在够自己的腿。
“腿不舒服吗?”
她没回答她。
她抿唇,继续讪讪地道:“我会去自首的,我会把我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你爸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因为我一直让他保守秘密,他才帮我一直瞒着……小书,你别太怨你爸,要怨,就都怨我吧。”
“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伟大?”冰冷刺骨的声音,夹杂着尖刻的笑意,“老天真不开眼——这么伟大的人,怎么可以连生三个都是女孩?”
“小书……”
咣当!
一个东西突然砸在了她面前,她吓得抖了抖。
看清的时候,她的心直直下沉。
“这条假腿,是你们之前送的,今天就还给你了,剩下我身上和你有关系的,就是这条命了……”她重重咳了咳,用没扎针的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但是基于你也不想要这条命,那我就留下了。”
“……”
“从今天开始,我云焰书,和你们云家,一刀两断。”
“……”
“请回吧。”
她闭着眼,听到女人抽泣的声音。
然后,是出门的脚步声。
门被轻轻关上了。
就像是,关上了一扇命运的门。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原来曾经那么长久的恨,都未能将她和家人真正的割裂。
不错,她一直认为,家人对她有所亏欠,但她从来不想放大这一切。
她尽其所能去忘却,厌恶以受害者的身份活着。
真正从至亲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时,她被深深震动了。
她从未知道,原来他们,也会有歉意。
她没能问他们——
他们,是为了生下她这个“累赘”而说对不起,还是为了让“累赘”发现自己是个“累赘”,让“累赘”伤心而说对不起?
已经累到不想再知道了。
女朋友曾说,追求真相不会让她更快乐。
……她算是明白了,也后悔万分。
在医院呆到下午,权至柔把她送回了家。
“你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先别操心方案的事情,那边我能解决。”
她在床上躺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走到客厅,听到卫生间里传来洗澡的声音。
她看到桌上放着的新公司的营业执照。
伸手,抚摸着那个注册的地点。
她出了门,拦下一辆车。
市中心最不缺的,就是高楼。
但是这一栋,是女朋友为她精心挑选的,承载着的,是属于她们的梦想。
梦想……
真是一个很好的词。
顶楼的风很大,她拢紧了衣服,不知不觉中,站到了楼的边缘。
几百米的高度,街道上的所有都变成了渺小的存在。
但一切又是那么繁华,蓬勃的生命力几乎将人烫伤。
即便每一个个体都是如此渺小,但依旧会被个体组成的世界所吸引,义无反顾地,投入欲望的海洋。
在简陋的房间里写卷子的时候,她就曾幻想过——
脚踩高跟鞋,在摩天大楼里打拼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多庸俗的梦想。
但是,她未曾后悔过。
那,是为什么而难过?
是因为很多事情